第8章
第二日是个正朗的晴天,柔风拂面,阳照金辉。
司念音早早地便起床梳洗打扮,着一身鹅黄色素裙,虽颜色设计质朴清丽,但裁剪齐整妥帖,勾勒着她纤细的腰身,无端之间更显气质卓绝。她向来不喜欢繁重的首饰,今日也仅是简单斜插了两支梅花流苏银簪,却尽显大家闺秀之风姿。
春之帮她把裙裳都理得干净齐整,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:“**到时切莫心急,官府府尹若是偏袒嘉义侯府一家,也是情理之事,**大可以回来与我们从长议之,首先便是要保全好自己。”
司念音闻言,笑着刮了刮她的鼻梁:“知晓了,你家**我心中自有分寸。”
春之是她的陪嫁丫鬟,自她在司家时便陪伴她一同长大。如今遭此变故,春之对她也始终不曾言一句离开之词,而是始终默默陪伴着她,赞同她所做的每一个决定。
只是司念音知晓,即使自己所面对的是一场恶战,自己也会迎难而进。这是对上一世自己惨死的交代,也会是赠予这一世自己最好的开始。
只有将这些陈年窠臼一并扫除,彻底摆脱那污杂的生活,对她而言才是真正的新一世。
原本她并未想将此事闹得如此之大,在寒山寺中的六十棍棒是她对陈明安的绝情,也是对曾经痴迷爱慕这个表里不一的小人、在陈规陋院中荒凉度日的自己的决裂。
只是未曾料到,陈明安一众人等受了惩处依旧不依不饶,甚至想用武力的方式威逼自己交出和离书,让自己再度成为深墙之下锁住的乖顺绵羊,出尔反尔,狡诈无礼。
上一世的自己面对他的威逼会畏惧,见到他的求饶会心软,但用生命换来的代价实在太昂贵了。
她耗不起,也不敢去赌。
她现在最大的心愿便是报复那对不知好歹的男女、那个豺狼虎豹般贪婪的家。
她要狠狠地将他们都踩在脚下,让他们受到公义的审判、应有的处置。
司念音准备妥当,回房看了看仍在熟睡中的陈瑾的小脸,温柔地在上面轻轻捏了一把,吩咐春之留在院中好生照料他,随即带上了几个护卫出发前往衙门。
司念音抵达衙门时,知府尚未升堂受案,她便静立于门前,抬眼望向紧闭的大门,又似乎在透过大门,在凝望未知前路的远方。
衙门门口早已围聚了一堆群众,此时正是大家生活做工的时间,不少人刚出门便见此处围观,也凑过来七嘴八舌问道。
“哎哎哎,这是发生什么事了?哪位好兄弟来解释解释。”
“我也不清楚,一大清早便见这位娘子站在门口了,不知是有什么案情啊?老板,顺便来个包子。”
“我认得这位,你们没听说昨日嘉义侯府的那场闹剧吗?这位啊就是嘉义侯的正牌娘子,司家**。”
“原是司家**,昨日那事我也有所耳闻,说是这位娘子亲手逼嘉义侯签下了和离书,那家子人正恼着呢。”
众人纷乱言语之间,府衙的朱红正门缓缓打开,象征着公义与理据的大堂威武地呈现在众人面前。
司念音抬眼微眯,望向堂中正挂的牌匾“廉明公正”,不由得勾唇。
她亦是真的希望在这个堂前能还自己一个公正道理。
“小女司家长女,嘉义侯陈氏原配夫人司念音,有一案上报,恳请知府大人公正秉直,为民张正义。”
知府宋氏正端坐在堂前,端详着堂下的女子。
弱柳扶风之姿,闭月羞花之态,明明是一副弱女子的样貌,偏偏眼神中闪烁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倔强。
宋知府拍案肃道:“本大人升堂必将秉公办案,还望夫人将冤情原委与证据物件一并摆明与本官来看。”
司念音上前,行了一个标准的女礼,不卑不亢,落落大方:“禀告知府大人,依照本朝律法,妻子若遭受丈夫殴打虐待等有性命危险的情况下,可以自行请求休夫,是也不是?”
宋知府闻言,思虑半分,依言点头道:“虽为不常用的律法条例,但确有此项。”
“既如此,今日我便恳请知府大人为小女做主,允许小女休夫,自此与嘉义侯再无瓜葛往来,情结交际。”司念音朗声,字字清晰入耳,传到了早已围成一圈的百姓耳朵里。
“不是,我没听错吧。这位姑娘莫不是脑子犯傻了?怎会想要休夫?”
“我还从未听闻有人为了如此事端闹上公堂,简直不可理喻。哪有女子休夫的道理,成何体统啊!”
“就是啊就是......”
宋知府的横眉也是紧紧蹙起:“姑娘可要考虑仔细再行言语,你可真是决定了要......要休夫?”
“正是。”话语干脆落地,不带一丝犹豫。
“那还请姑娘将事情原委讲出,由本官为你主持公道。”
“小女司念音在堂,状告嘉义侯陈明安有三。其一,私养外室,弃正妻于不顾,任由外室欺压,坏尊卑礼数。其二,私掠小女家产,以供养外室,自身福祉,坏仁德之心。最后一条.....”她的眼底染上了怒色,“为平一时之气,指示家丁致小女于死地,坏本朝律令。小女实难忍之,特此求知府大人秉公办案,予小女一条生路,以休夫行之。”
“予一条生路,以......休夫行之。”司念音的状词被迅速记下,呈在了容寻案前,被他轻读出声,语调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,“陈词有据,诉请有理,想必也早已备齐了人证物证,实在是一份完美的状案。”
清崖嬉笑着凑过来:“主子这么说,是觉得司姑娘这次状告的赢面很大?”
容寻轻声道:“你也是在官场里伺候了这么久的人了,赢面几成,与理据与否,有何干系。”
此时的衙门门口早已挤了一个水泄不通,都是听闻嘉义侯被休夫一案赶来的。本朝律令虽有休夫一条,但在这个社会之中,女子向来依附于男人而过活,遑论谈及休夫,只是日夜想着该如何讨好夫君好让自己不被休。因此休夫的条例虽在律令中记载,却百年来从未有人真正实施过。
“肃静!”堂下吵嚷了许久,堂上的宋知府方才喝道。
“嘉义侯夫人,您的案子,本官驳回。”